【林秦】星辰情书
网剧衍生
星际AU，飞行员x叛军科学家
Summary：叛军的基地被发现了，他们需要撤离，但由于某些意外，秦明不得不与一个特别烦人的飞行员上同一艘运输机。
秦明讨厌意外。
在他还小的时候，意外意味着饥饿、病痛或是其他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当他加入叛军后，意外的范围扩大到了来自敌人的突袭、谍报员的失联、基地坐标的暴露等性质远比个人的麻烦要严重的种种事故。
而现在，意外又导致了他不得不在阵阵恐怖的轰炸声中坚守那台仍在传输数据的主机，身边还站着个脸色不耐的烦人飞行员。
“秦明先生，您再不走的话他们就要炸到主引擎了，那时候要再逃就来不及了。”
飞行员又一次好心地提醒他，同时伸手拦开了一块掉下来的、绘着叛军徽章的挡板。
秦明在百忙之中瞥他一眼，正好与对方揶揄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他哼了一声，一手在操作面板上飞速敲打着代码，另一手把一整排控制按钮同时推到最顶端。
“如果我现在就走的话，那些还没来得及回来的战斗部队就要一个不剩地撞到敌人的包围网里了。”他冷漠道，“相信我，我并不比你更想待在这里，但我们的信号增幅器已经被打坏了，我必须保证撤退信息在这种情况下仍能被那些小队的战机接收。”
闻言，飞行员耸了耸肩。他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夹克上的搭扣，然后做了个夸张的手势。
尽管各个星系都有各自独特的文明，但秦明相信，在大多数星系里这个手势表达的意义都不算很友好。
“那我希望您能更快一点。毕竟谁都不希望您这样杰出的人——”说这句话时他刻意地将目光在秦明身上停留了很久，“——因为一点点时间差遗憾地命丧于此。”
对于他针锋暗藏的话语，秦明选择以一个潦草的笑容来回应。
“根据我不算精准的计算，我丧生于此的几率不会比你高多少，林涛飞行员。”他漫不经心道，伸手拉下备用电源的拉杆，“所以我建议您安静地等待。您也知道，多说废话对目前的局势没有任何用处。”
这次冷哼出声的人变成了林涛。加入叛军尚未满一年的飞行员抱着手臂，一双平时总盛着友善笑意的眼睛现在写满了新鲜滚烫的嘲讽。
等着瞧吧，等会儿跑不出敌机包围圈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摆出这张脸。
他不怀好意地想着，盯住了秦明全神贯注的侧脸。
前面说了，秦明讨厌意外。
而林涛正是经由一次意外出现在他眼前的。
那是一次针对敌方空间站的突袭，作为行动策划者的秦明一边要避免通讯信号被敌方干扰一边要指挥战斗小队的行动，万般忙碌之下竟没有注意到战场上出现了一艘不属于任何一方的飞船。
“该死的，你们就不能换一个宙域搞事吗！”
当一个陌生的男声突兀地切进了频道时，秦明手一抖，差点关掉了眼前旋转着的全息星图。
“这里是外环星域！外环！天，你们这些人能不能给我们这些路人一条活路？银河系那么大，你们就放过这个地方行不行？！”
“……没有人要对此做报告吗。”
在这连串的愤怒吼声中，秦明平静的问话声实在冷淡得有些过分。
“是谁把这个人接进频道里的？”
一个技术员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报、报告秦明指挥官，是我允许他接入的。我以为那是误入战区的普通飞船在请求帮助，就让他……”
“但听起来他并不那么需要救援。”秦明说。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个技术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而后轻敲了几个按钮，把通讯模式从单向调成了双向。
“请您安静一些。”他盯着实时图像里那艘在弹雨中穿梭的陌生飞船——介于它被漆成了成熟的苹果那般鲜亮的红色，秦明没花多长时间就在一片混乱的战场中把它辨认了出来——干脆利落地打断了那人怒火满载的抱怨。
“如果您肯安静下来听我说几句，您会知道我们马上就会安排三架战机为您开辟出一条离开战场的通道。”
“我看还是不用了。”那人回应道，声音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边的空间站里好像有引力设备，我这种型号的船现在根本离不开这片区域。所以请你们速战速决，放我一条生路……”
“这并不能由我们决定。”秦明又一次出声打断了他。听着通讯频道里那人恼火的吸气声，他感觉到了一点不那么适宜的愉悦——让你之前大呼小叫个不停，现在就急着吧。
但开口跟对方解释的时候，他的语气依然是不泄露一丝情绪的四平八稳。
“很抱歉让您陷入了危险，我们会尽可能保障您周边的宙域的安全，所以还请您耐心等待，或者自行防御。毕竟您的驾驶技术似乎非常不错。”他看着屏幕上那艘红色飞船轻巧地避开一波来自空间站方向的迅猛攻击。
“我这是迫不得已！”那人不快地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没兴趣参与你们这堆没完没了的破事！”
“好的。”秦明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同时向正奋战着的战机队伍发布指令，“第三小队领队，第三小队领队，请带领小队向九点钟方向行进，集中火力击毁空间站入口位置的那两台加农炮，我们需要进入空间站内部破坏里面的设备。”
一阵沙沙的杂音后领队夹杂着喘气的答复在作战室内响起：“第三小队收到，但是秦明指挥官，我们已经损失了四架战机，可能没有足够的火力同时把两个炮台都炸毁。”
“那我把第二小队调过来。”秦明果断道，而后立刻打开了另一个通讯频道，“第二小队领队，这里有一个新任务，请马上调遣两架战机到空间站入口处……”
“秦明指挥官！”
还没等秦明把指令说完，有技术员就匆促地喊出了声。
秦明皱起了眉，神色不悦。
“怎么了？”
“其中一个炮台已经被炸毁了！”那个技术员指着屏幕。
秦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一片夺目的火光。
谁炸的？这是秦明心里首先冒出来的念头。但这种时候这个答案显然已经不重要了，秦指挥官瞥了一眼屏幕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战况，伸手敲打操作台，迅速地修改了指令。
“任务更改，重复一遍，任务更改。第二小队全队现在立刻离开目前所在的位置，准备突入空间站内部；第三小队辅助第二小队，在炸毁另一个炮台后为第二小队引开敌军战机。”
他话音未落，两声“收到”就接连响起，声音十足响亮，闻之令人振奋。
“我干的怎么样？”
两位领队收线后没多久，另一个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听起来颇有些自满的味道。
不用确认具体的讯号秦明也知道那是谁。
“感谢您的协助。”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同时抬起眼，用死亡射线般的目光扫视了整个作战室：这次又是谁允许他接进通讯频道的？！
然而这一次没有人出来认领，或者说，没有人敢认领。
“你们战机的火力也太不够看了。”大概是被刚才那成功的一击提升了情绪，那人的语气已经没有了方才那股怨愤劲儿。秦明看着那艘醒目的红色飞船甩开前去保护它的三架战机，然后拐了个巨大的弯儿，极漂亮地引得两架敌方的战机撞在了一起。
“指望你们果然是不靠谱的，还是要靠自救。”轰响声中那人愉快地下了结论。
秦明：“……”
年轻的指挥官闭上了眼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但奇怪的是，他看上去并不那么生气，向来冷峻的眉眼间反倒难得流露出了些许同情。
“这位……好心的先生，”他开口道，极力压抑住语气里怜悯的成分，“您刚才攻击了帝国军的战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的飞船的型号很有可能已经被列入了对方的数据库——以非友军的身份。”如果对方查得再麻溜点儿，估计已经从交易记录里查出这艘飞船的主人的身份了。
几秒钟后，那位陌生飞行员陡然拔高的惨叫响彻了整个作战室。
事情应当终止在这里，至少秦明是这么认为的。他很感激那艘红色的飞船为他们节省了一些时间，可也只有感谢而已了，至于那位飞行员之后会遭遇的困境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客观上来说，炸毁炮台这件事是那个人自己干的，他没有向对方提出过任何请求；再说了，看那个人在战场中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也不觉得对方应付不了这样的情况。
作为叛军技术部门的中流砥柱之一，秦明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实在分不出心来关注一个星际商人。
“L50，你去东部的机库帮忙技师们修理那些战机，顺便整理一份战损状况的数据给我；Z39，你跟我到作战室，我再去看一遍第二小队带出来的那份空间站的内部结构图。”眼睛底下挂着一抹浓重青黑色的科学官给两个待命的机器人下了指令，然后脚步匆促地往基地的更深层走去，“等等L50，整理完战损的数据后你也到作战室来，我需要你帮我把这次行动的报告送到总指挥部去……”
“秦明！秦明你等一下！”
总觉得最近自己说话时被打断的概率远比以往要高，这是错觉吗？秦明心说。
他向出声的人转过身去，因休息不足而有些苍白的脸色与眼底那抹不快的神情相得益彰，显得比平时更不近人情。
这就是林涛第一次看到秦明时的场景。
站在通道中央的叛军指挥官稍稍侧身，半张侧脸被惨白灯光刻画出极冷硬的轮廓。他乌黑的眼珠在冷光下有一种冰一般的质地，投射过来的目光更是没有半点温度。
一言概之，一点儿人味都没有。
“这是谁？”秦明问道，锐利眼神在林涛身上停留了一秒。
还没等身边的技术员开口，林涛就先一步回答了他。
“我是林涛。”他说，毫不畏惧地对上对方的视线，“就是那个和你们通话过的飞行员。”
秦明想起来了。
“你就是那个星际商人？”他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谁允许他的飞船进入基地的？”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那个技术员问的。
技术员想开口解释，可依旧慢了一秒，又一次被林涛夺去了说话的机会。
“听着，”被对方冷淡的态度搞得相当不爽的飞行员上前一步，直接站到了秦明的眼前，“我不管你是谁，总之我才是被你们搞出来的这一堆事殃及到的那个人。托你们的福，我不但没法如约把我船上的这堆矿石送到雇主那儿，还被登记到了黑名单里，你们必须……”
“必须什么？”不等他说完秦明就反问了回去，“我有给你下过炸毁炮台的指令吗？”
林涛噎住了：“……没有。”
秦明丢给他一个“那不就结了”的眼神。
“可我的事情还没做完。我的雇主正在木塔尔星上等着我那批矿石运过去，而木塔尔在帝国的管辖范围之内，在这种已经被记录了信息的情况下我是没办法通过那边的身份验证的，”林涛不肯放弃，“你们总得给我想一个脱出这种状况的办法。”
秦明的耐心已经告罄了。他把手里的存储器塞到一个机器人肚子里，示意它先去作战室等自己，然后转头正视林涛。
“我本来想让他给你慢慢解释，”他指了指那个安静地在一旁猫了好一会儿的技术员，“但你看起来并不喜欢循序渐进。那我直接告诉你好了，在这种情势下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抛弃你的那艘飞船，然后换个身份去做你的生意。”
“那不行。”林涛反对道，“这艘飞船是我自己花大心思改造过的，我不可能就那么丢下它；至于换身份，如果我这么做了，我手头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交易就全告吹了，我可是靠这个吃饭的。”
“那你就只剩下第二个选择了，”秦明说，“加入我们，既然你和你的船已经被归为我们的同类了，你不如将错就错。”他说着，抬眼将林涛细细打量了一遍，“我看过你在战场上的表现了，这样的驾驶技术和反应能力，单纯做一个商人实在是浪费——放心，我们不会少你那一口饭吃的。”
林涛：“……”
面对再难缠的客户也能巧舌如簧的星际商人此刻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秦明的吧。”见谈话氛围有所松动，一直努力伪装自己只是个机器人的技术员才敢出来冒个头，“你看你也没别的选择不是，现在加入还可以凭借被秦明亲自认证过的战功得到相当不错的安排哦！”
林涛：“……你在来这里就业前是不是在银河网购系统客服组工作的？”
技术员：“哈？不是啊，我老家的星系沦陷的时候我才十岁，然后就直接投奔这里了……”
秦明不是很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如果你要加入的话，过一会儿去东部机库把个人的资料和那艘飞船的基本配置报告给L50。”他把身边仅剩的那个机器人往前一推，“ 不想加入的话就赶紧挑一架运输机走人，记得往偏远的星系走。”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这条通道，一秒钟都不想多留。反应稍慢一拍的机器人咔哒咔哒地扭转机械臂向留在原地的两人摆了摆手，然后也摇摇晃晃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林涛：“……就，就这样？”
技术员：“还能怎么样，你还指望秦明领你基地一日游吗？”
他同情地拍了拍林涛的肩膀，好声好气地劝道：“好啦，秦明没把擅自跟过来的你直接送去清洗记忆已经很客气了，你现在好好思考几分钟，是留下来跟我们一起作战，还是换个身份离开，重新做人？”
“你为什么不直接接收我传给你的数据？”
“嘟嘟——嘟——”
“不，这显示不出什么诚意的，你相信我。”
“哔哔，哔，嘟嘟——”
“友善？你说他其实还是个友善的好人？你们机器人对主人都是自带滤镜的吗？”
“嘟——哔啵哔——”
“什么？他不是你的主人？”
林涛和那个叫L50的机器人斗着嘴，一路从机库走到作战室。这个动作总有些迟缓的机器人有着与笨重的外表不太相符的内在，它没有像秦明之前要求的那样直接接收林涛传输的资料，而是坚持让闷闷不乐的飞行员亲自去向秦明说明自己的选择。
“哔哔哔——啵啵——嘟——”
“等等，你说这是你根据你主人的经历得出来的结论？你的主人到底是谁啊？”
机器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人一机就已经到了作战室门口。被迫停下了话头的林涛只能退后两步，好让机器人上前解开电子锁。
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后，紧闭的大门向一旁滑开，机器人吱吱呀呀地走了进去，林涛紧随其后。
然后他被室内那片极其宏大的幽蓝色星空给震慑了片刻。
“L50？你这么快就把数据都整理好了？”
听到动静的秦明抬起头来望向门口，他被无数缓慢旋转着的星球包围在中央，正要伸出手去拉近某片稍远的星域。但看到L50后边的林涛后，他立刻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并迅速地关掉了那幅巨大的全息星图。
一瞬间那梦幻般的浩瀚星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涛眼前又只剩下了一个冷若冰霜的青年。
秦明拧着眉望着某个不请自来的人，嘴唇抿紧，手指也摸到了外套里边，像是随时要抽出什么武器来。
“是你的机器人让我过来的。”见对方神色警惕，林涛索性首先做了坦白，“它不肯收我的数据，非让我亲自过来。我可没那个兴趣偷窥你们的秘密计划什么的。”
说着他还拍了拍L50的外壳，机器人也配合地发出了嘟噜噜的声响来应和。
秦明：“……”
秦明：“L50，我说过几次了，你不能自作主张。”
机器人长长地嘀了一声，似是在固执地坚持着什么。
秦明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手放回了操作台上：“算了。”
他看着L50伸出机械臂把林涛推过来，说道：“它挺看好你的。自从我上次跟它说过好飞行员永远不嫌多以后，它就一直致力于寻找更多的合适人选。”
他突然软和下来的态度让林涛感到了一丝不适应。
“那它还……挺有主见。”林涛说，把自己从机械臂冷冰冰的触碰里挣脱出来，“难得见那么有想法的机器人，想必它的主人也是个奇人。”
听他这么评价，秦明的嘴角弯了弯。
“看来它已经跟你说过它的故事了。它的主人以前是我的学生，那时候战事还没那么紧张，她闲着无聊的时候就制作了它，没想到还真一直用到了现在。”
“它是你学生做的？”林涛正跟L50的机械臂玩着你追我逃的幼稚游戏，闻言随口问了一句，“那它现在是被送给你了吗？”
“没有。”秦明语气平淡地回答，“它的主人在被派去做谍报员之前把它留给了我当助手，说等她回来就要回去。但介于她已经失联了三个月的事实，现在说我是它的主人也不算全错。”
林涛的动作停住了。
“失联？”
“对，失联。”秦明对上他有些惊愕的目光，“这对谍报员来说是很常见的，就像被击坠对飞行员一样，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手头的这个任务很有可能就是此生的最后一次。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说着他对L50招了招手，机器人马上停下了对林涛的膝弯的反复袭击，听话地滑行到了他手边。
“既然你跟着它到这里了，我就再给你一次考虑的机会。”秦明郑重道，“离开，避过这一阵风头后重新开始生活，或是留下，面对随时都可能丧生的风险。”
林涛有些郁闷：“你这个人挺奇怪的，之前还强买强卖，现在怎么又给人选择空间了？“
“因为我之前根本不信任你。”秦明坦率道，“对我来说，一个来路不明的星际商人完全不足以担当前线战斗人员的责任。”
“……那你现在就信任我了？”
“依然不信任。”秦明说。他取出L50肚子里的存储器，把那个小金属块插到了操作台的接口处，开始在电脑屏幕上浏览数据。
“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真选择了留下而已。”
林涛觉得这个人大概是从没点亮过“说点让人开心的话”这个技能点。
“我觉得你未免有些先入为主，”他抱着手臂靠上了墙，挑衅似的勾起了单边嘴角，“说句实话，以我这些年在那些混乱的外环星系来往的经验，你们的飞行任务对我而言不一定比一次星际运输要难多少。”
“自满是错误滋生的温床。”秦明平静道，压根没抬眼看他，“看起来你并不了解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我还是建议你离开比较好。”
他的话激起了林涛心里那股憋了很久的邪火。
飞行员放下了手臂，缓步逼上前来，直到秦明不得不因为他的接近而抬起头才停下脚步。
“你想做什么？”秦明问道，深黑眼眸里闪动着警惕的光。
林涛冲他露出一个特别欠揍的笑脸。
“你很不喜欢我，因为你觉得我没有作为一个前线人员的责任感。”他观察着秦明的神色，以一种刻意被放缓的语气说道，“那我就一定要留下来了——你知道，我就喜欢让不喜欢我的人不开心。”
秦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并不知道你有这个癖好。”他说，“但出于人道主义，我还是建议你斟酌一下这个选择，毕竟为了赌气而丧命这件事听起来非常愚蠢。”
L50在一旁赞同地发出嘟嘟声。
“谁说我是为了赌气？”林涛说。他又向前踏了一步，让自己完全地挤进了秦明的私人领域之内——然后他满意地看到青年炸毛一般绷紧了肩膀，随意搁在控制按钮上的手指也紧张地蜷曲了起来。
“L50，把他赶出去，”他紧盯着林涛的眼睛，沉声对机器人下令，“我觉得他现在有故意干扰工作的嫌疑。”
机器人发出尖锐的鸣叫，把机械臂变换成了攻击模式，向林涛滑动了一步。
然而林涛根本没管它。飞行员就保持这样具有压迫感的姿势看了秦明好一会儿，在对方眼看就要接着命令机器人拖走他的时候突兀地后退一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金属块，轻巧而精准地扔到了操作台的正上方。
“我的资料，以及我的飞船的数据。”他解释道，接着从容地后退到门口，免得真的被揍那么一下，“另外，你不用再劝说我离开了，我已经决定留下来了，哪怕你并不那么希望。”
秦明瞥他一眼，伸手拿过那个存储器，放在掌心捻了几下。他手上的力度比平时习惯的程度要重了好几分，像是在压抑着把它扔出去的冲动。
“如果你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我自然不会再干涉你的选择。”他咬牙道，“我说过，好飞行员永远不嫌多，所以欢迎你的加入。日后希望你能负责好属于你的任务。”
林涛答应了一声，冲他敬了个礼。他的动作分明是利落又恭敬的，可秦明就是觉得对方肢体的每一个弧度都透着令人不快的轻浮感。
或许自己是有些先入为主了，秦明暗自想，林涛之前的举动是让自己感觉很糟，可既然对方确实有着不赖的专业技术，又已经加入了己方战线，那自己不应该继续抱着成见去对待他。
于是他拍了拍L50，示意机器人收起机械臂，同时思索着该把这个飞行员编入哪个队伍。
然后他的眼角余光瞥见林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作战室的自动门倒腾开了。
“最后说一句哈——”他听见飞行员扯着嗓子喊道，“我知道你特别不喜欢我，其实我也很不待见你来着，我们彼此彼此——”
说完那人就跑了，脚下快得跟装了滚轮似的。
秦明：“……”
他觉得自己要收回方才的想法了，这个人绝对、绝对不值得去信任。
轰——
又一声山崩般的巨响炸裂在两人耳边，而且听起来前所未有的接近。
林涛的脸色唰地白了。
“他们大概打算直接把整个基地炸毁了事。”他对秦明说道，语气无比急促，“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们就要连架完整的运输机都找不到了。”
“再等一分钟。”秦明说。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缓慢向前推进的进度条，在爆炸引发的震动中艰难地保持着平衡。
“不要再等了！”林涛冲他喊道，焦急地望向已经被各种建筑材料碎块埋了一半的紧急通道入口，“保护你安全撤离是总指挥部直接给我下的命令，你必须赶紧跟我走！”
然而秦明依旧坚守在原处。他身上落满了灰尘，鬓边淌下几滴汗水，但神色却始终平静。
“你刚才不是还很悠闲吗？”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开口嘲讽，“现在怎么突然那么沉不住气了？”
林涛开始认真思考一拳把这人打晕然后直接抗走的可行性。
“之前我觉得你只是特别敬业，”飞行员一字一顿地说，“但现在我觉得你是轴到不要命的地步。”
“别担心。”秦明说。可惜这句话的说服力几乎完全泯灭在那隆隆的爆炸声响中。
“我有在停机坪那边预留运输机，而且听起来他们现在还没炸到那里，”他一边进行最后的操作一边对林涛解释，“每次撤退都是对我们的折损，我必须把损失降到最小。”
“你有把自己算到那个损失里吗？”林涛在震耳欲聋的背景音里冲他喊，“还是你直接把我们俩都往损失里面算了啊？！”他的指关节咔哒作响，是真的打算将秦明揍晕然后强行带对方离开了。
秦明默不作声。他在林涛愤怒的瞪视里用力地摁下某个鲜红的圆钮，然后如释重负地听到一声细细的提示音在轰鸣的爆裂声中响起，同时屏幕上红色的进度条也走到了尽头，变作了明亮的绿色。
信息传输成功了。
“走！”
在林涛过来强行拉人之前他抢先扯了一把对方的手臂，两人左躲右闪地跳过地上的杂物，一起冲进了房间另一头的紧急通道里。
由于照明系统的损坏，通道里完全是黑漆漆一片，更别提其中还翻滚着浓浓的尘烟。在这种黑暗且混乱的环境中林涛作为飞行员的杰出方向感就起了很大的作用，即使秦明自认为对基地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他也得承认，在这种大部分通道都已坍塌的情况下，林涛的存在大大减少了他们在急迫中撞进死胡同的可能性。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在狭窄的通道里艰难地向前行进，好几次都差点在爆炸引起的剧烈震动里狼狈地滚在一处。
“我们刚才待着的那个地方现在肯定已经被炸掉了。”林涛咳嗽着说道，顺手扶了一把跌跌撞撞的秦明，“再往前走十米左右就能看到出口了，希望还能有整个儿的运输机等着我们。”
“会有的。”秦明说，“我早想到会有这种情况，特地预留了一架……”
话还没说完，他又被脚底下强烈的震荡颠得向前栽去，林涛只能赶紧扑过去揪住他的后领。
“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揪完领子后林涛又扶住他的肩膀，把他平稳地摁回地面上来，“非战斗人员的平衡感果然不能指望，需不需要我牵着你走啊？”
而秦明被他那一下折腾得差点背过气，站稳以后一个劲儿地揉着被勒疼的脖子。
“别浪费时间，”他已懒得理会对方最后那句不怀好意的问话，索性直接用起了指挥时的命令式口吻，“继续向前。”
在人手下执行了近一年任务的飞行员条件反射式地答应了一声。
答应完以后林涛才发现好像有哪儿不对，可现实状况也不允许他再开口怼回去，于是只能认命地继续开道。
回到光亮之中的前一秒秦明向后望了一眼，幽深的通道尽头早已被滚滚浓烟笼罩，其间还夹杂着点点火光，昭示着这个基地的核心已然被彻底摧毁。
看着这个自己倾注了数年心血的地方又一次被毁灭，他突然感到了一点不合时宜的疲倦。
又要离开了，秦明想，撤退、奔走、重建、进攻、防御，然后再次被逼撤退……这样的循环他已经经历了很多遍。他和他的同伴们在这宇宙的角落中艰辛地向前跋涉，却没有人能告诉他们这苦难旅途究竟要持续多久，那所谓的安稳而美好的新未来又在何方。
或许这苦旅其实根本没有尽头？
“你说的运输机在什么地方？“
急着走人的林涛见身边人的眼神不知何时又溜到了后头，忍不住用力拍了一把对方的后背。
“你还打不打算活着到新基地啊，不打算的话把运输机给我你留下。”
秦明被他那没轻没重的一下拍得回了魂。
“……在那边。”他指了指停机坪西侧，感觉心很累，“就是那架V型机。”
“不早说。”林涛说完就扯着人往西边跑，可还没来得及跑几步，几声箭矢破空般尖锐的咻咻声就兀然响起，自遥远之处迅速逼近。那声音激得两人心头一紧，一阵恶寒从脚尖袭上脑门，赶紧调转脚步往反方向扑去。
“居然还空投炸弹……”林涛咬牙切齿，拖着秦明一起躲在一架旧运输机的空壳子底下。
由于撤离得匆忙，停机坪的地面上还留着不少漆黑的机油污渍，原本它们只是些狼狈的印记，但现在这些痕迹却成了助长炸弹威风的好伙伴，以极高的效率将偌大一个停机坪燎成一片烈火的原野。
“从外沿绕过去，那儿火势比较小。”秦明探头看了一眼，干脆利落地下了判断。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杂物，冒险跑过去扒拉了几下，竟然从一堆零落的手脚架里找出了几个小型的灭火器。
于是两人一人抱着一个金属罐，一边呲呲地往地上喷一边小心翼翼地向角落里那架运输机跑去。
这一路的艰辛不言而喻。火场的热浪和烟尘能将一切体面都毁得一干二净，秦明掂着怀里的灭火器，扯开衬衣领口后又伸手抹掉脸上的污迹，心说这大概是自己这几年最倒霉的时候。
上次陷入这般境地还是在五年前，他乘坐的搜索船被击中，刚上逃生舱又被一枚加农炮险险擦过，差点跟那艘七零八落的舰船一起去做了宇宙垃圾。
这次应该不会这么糟糕了，不管怎样，运输机已经近在眼前……
“卧槽！！！！！”
然而林涛的惊呼打破了这个幻想。
……话不能说太满，方才秦明还觉得应该不会有更糟的状况，可现在他只想把三分钟之前的自己拎起来摇晃：叫你插旗，叫你插旗！
看着眼前被炸掉了一半机翼的运输机，秦科学官的脸色又红（被火烤的）又白（被惊吓的），怀里的灭火器也掉到了地上。
“不要说话，现在吵架没有任何用处。”惊愕之中他居然还有余力伸手制止眼看就要气到跳起来的林涛。他一手横在林涛前边，另一手则按上下颌，指尖在干裂的嘴唇上摩挲了片刻——这是他紧张时的下意识动作，“冷静下来，肯定还有办法。”
即使火气满到快要从喉咙口烧出来，林涛也不得不承认秦明的这句话是对的。他泄愤似的把自己手里拿着的灭火器往地上一摔，从旁边拖过来一个梯架，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
“不行，不能修了。”查看过那断裂的机翼后他对秦明说，“不说电路，里面的支撑结构已经完全炸毁了，我们没法在这种情况下把它接回去的。”
他只是在单纯地报告状况，并不指望秦明给出什么建设性的回应。说句实话，他现在已经对两人安全出逃不报指望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纵横银河系那么多年，跑过战场躲过追杀，却没逃过一个拖后腿的倒霉科学家。飞行员的心里一派凄凄惨惨戚戚。
他的话似乎提醒了秦明什么。
“修……拼接？”青年喃喃道，眼神忽然亮了起来。
“东部机库！”他抬头冲林涛喊道，“快去东部机库，那里应该还有一架旧运输机！”
林涛挑起了一边眉毛。
“你之前还说你预留的这架运输机不会有问题！”他也喊了回去，“东部机库是最先撤离完毕的地方，你确定那里还能有任何能飞的东西吗！”
“如果你再不下来跟我走，我也不能肯定它还能不能及时飞起来。”秦明说。
“现在轮到你催我赶紧走了吗？”
秦明的眼底浮上了非常明显的怒意。
“如果你一定要把我们本来就不多的存活机会都消磨在争吵里的话，你就继续在这里待着吧，”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东部机库里还有一架旧型号的探索用运输机，前阵子刚被淘汰下来，我们可以……”
话说到这里却突兀地断掉了。秦明保持着张嘴的状态僵硬地转过了头，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隔着一架梯子的距离，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惊恐地互瞪了一会儿，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会吧”三个大字。
林涛：“……刚刚我好像听到了机器人的声音，是错觉吧。”
秦明：“不是错觉，刚才没有炸弹投下来所以我听得很清楚，那个发声的频率和方式，明显是——”
两人异口同声：“——是L50！”
“而且那个声音的方向是东部机库！”林涛立马从梯架上翻身下来，跟秦明一起向声源处跑去，“它不应该早跟着别的机器人一起上运输舰了吗，怎么还留在这里？！”
“你也说过它是个很有想法的机器人，”秦明一边跑一边说，“所以没人知道它有时候到底想干嘛。”
“这样也有想法过头了！难道它是在等你？”
“那它怎么知道我会回到机库？”
他们争论着离开了那架已经损坏的运输机。
两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远处，又一轮轰炸就开始了，这一次，熊熊烈火彻底淹没了停机坪。
整个基地宛如一艘裂了底的方舟，或是一座海啸中的孤岛，正缓缓地走向沉没的终途。
L50正在机库的入口处焦急地乱转。它倒也想走得更远一些，可笨重的机械身体实在难以通过一路上的各种险阻。
它本来早就应该跟着第一批撤离的队伍离开了，可上运输舰之前它收到了一个特殊的讯号，这迫使它停下了脚步，转而躲到了一边，等着它的代理主人的到来。
根据它勤勤恳恳的扫描，它的代理主人并没有上任何一艘已经离开的运输舰或是运输机，这个事实使它一直等到了现在。
哔哔——嘟嘟——哔啵哔哔——
它不停地发出响亮而悠远的呼叫声，想把现在不知道还在基地的哪个角落的秦明引过来。在始终没有得到回应后，机器人忧虑地在一堆砖块上磨了磨自己的金属外壳，感觉那个秘密信息在肚子里发烫。
嘟嘟——
机器人又忧心忡忡地哼唧了几声。它的电子眼一刻不停地扫描着周围，寻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生命迹象。
就在它再一次打算结束这次没有收获的搜索后，两个红色的人形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它的扫描框里。
“它还真没走？物似主人形，跟你一样轴。”看到打着转向他们滑过来的机器人，林涛不禁感慨了一句。
秦明没理他。他俯身摸了摸L50划痕斑斑的外壳，心说等到了新基地一定要给它做一次彻底的油浴。
见代理主人回来了，L50明显开心了许多，连信号灯都闪得比往常欢快。秦明移开手后它还接着蹭过来，不住地发出短促的嘟嘟声响。
“它好像有事要跟你说。”林涛说道，探过身看了看这个有趣的机器人，“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才等你到现在的吧？”
“有什么事等上了运输机再说。”秦明说，然后领着机器人走向机库。
“这次再出问题的话，我们就真的逃不出去了。”林涛正经道，抬腿跟上秦明的脚步，“你说机库里还有一艘被淘汰下来的旧型号运输机？你确定它还没被拆成零件废物利用吗？“
L50代替秦明回答了他的问题。机器人扫描了一遍整个空间，发出一串复杂的长音。
“……还没来得及把部件拆出来废物利用基地就被袭击了，”听到它的回答，林涛的心里有点复杂，“所以整个机体还是完好的，除了比较旧应该没有别的毛病……那还真的挺巧的。”
机器人配合地闪了闪灯，像是在对他眨眼睛。
在远处持续不断传来的爆炸声中，两人一机迅速地找到了那架旧运输机——目前他们唯一的生还希望。如秦明所说，它确实非常老旧，外壳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黑色，好像刚从哪个火山星球转了一圈回来。
林涛突然就有点怀念自己那艘苹果红的飞船了，虽然它现在早已运载着物资跟着大部队远离了这个星球。
“待会儿进去后你直接去启动机体，”秦明对他说，“我和L50会先去后舱检查光速推进器，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会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好它。帝国军的舰船就在大气层外头，我们没法跟他们耗，必须尽快进行超空间跳跃。”
“那如果修不好呢，毕竟那么多年了。”林涛随口问了一句。
“虽然使用时间久了点，但我们一直是有对它进行精心养护的，所以它才能做到在前阵子刚刚退休。”秦明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但如果推进器真的存在无法解决的问题，我们就在出去后抢一架敌机来用。”
听到他的话，已经往机舱里走了几步的林涛突然扭头回来看他。
秦明：“怎么了？”
林涛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也没怎么，就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比指挥时要讨喜。”
秦明觉得自己的声带蠢蠢欲动，有点想命令L50暴打对方一顿。
“我任何时候都没有讨你喜的必要。”他这么回答道，“去做你该做的事，飞行员，这次撤离能否成功的关键还是在你身上。”
“遵命，长官。”林飞行员应声道，带着一缕笑意走进了驾驶舱。
有了明确的目标后，行动的效率就会翻倍。
坐上主驾驶位后林涛立刻启动了机载系统，并趁着主引擎预热的这段短暂时间检查了驾驶舱内所有的设备，压力阀、引力控制器、冷凝器、平衡装置、主电路……飞行员有条不紊地做着飞行准备，在确认这些设备虽然陈旧但状况基本良好后便拉下了操纵杆，使运输机平稳地离开了地面。
他正思考着要不要直接撞出去的时候，后舱传来碰撞的动静和一声闷闷的痛呼。
“发生什么了？”林涛大声问道。
又是一阵叮呤咣啷的声响后秦明的回应才传了过来。
“刚才L50没站稳，摔我身上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压抑，显然是痛得有些狠了，“你继续驾驶，我们会在进入宙域之前检查和修理完毕。”
林涛想象了一番向来规整端正的秦明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与电路之间与机器人摔成一团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笑着摁下几个按钮，对着机舱后部喊了一声：“现在站稳了啊，我要加速了！”
说完他就握着操纵杆往前一推，把推进力调节到最大，相当蛮横地撞开了已经处于半坍塌状态的出口，飞向了广阔无际的天空。
秦明带着L50回到驾驶舱的时候走路还不太顺畅。升空时的那阵颠簸确实挺厉害，正专注于工作的L50一个没站稳就脑袋朝下栽了下去，由于它刚要伸出附加臂去连接机载系统扫描电路状况，一个没留神，那截稍尖的金属臂就直接戳在了秦明大腿上。一时吃痛的秦明向后退了几步，结果脚跟撞到了搁在一旁的工具箱，登时后舱里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活脱脱一出另类的交响乐演出。
林涛看他如释重负地坐到了另一个驾驶位上，忍着笑问道：“怎么样，光速推进器能用吗？”
“由于使用时间较长所以有些部分产生了老化，但基本上不影响运作，我已经替换过部分零件了，”秦明揉了揉腿，然后把皱巴巴的衬衣抻直了些许，“等会儿进行跃迁进入宙域的时候你可以检验一下它的功能……好了L50，我真的没事，你还是赶紧想个办法把自己固定一下吧。”
小心翼翼地在他后边转来转去的机器人发出了嘀的一声，伸出机械臂扒拉住了一根金属管道。
确定它不会再在飞行的震荡中滚走后秦明终于放下心来。他望了望机舱外头，看到原本应该是基地的位置正在飞快地塌陷，沙土和石块拢成一个巨大的圈，以某种统一的频率颤栗着滚落，仿佛要被吞噬到地心里去。
秦明移开了视线。他盯着面前形形色色的按钮，向林涛问道：“我们没有被敌方的侦察机发现吧。”
“暂时还没有。”林涛回答，“我特地从基地后边绕出来的，应该不会被发现。但进入宙域以后就不好说了，要不要直接在这里直接跃迁到集合地的坐标？”
秦明否定了这个提议：“不行。这个光速推进器的型号比较旧，如果直接进行长途跃迁容易发生意外，还是先到这颗星球附近的宙域较为安全。”
“但这样的话极有可能和守在附近的帝国军战机正面撞上，”林涛说道，“这种探索用运输机的战斗用操作面板和发射装置都在侧舱，我可没法分出身来同时对付驾驶和攻击两个任务。”
听他这么说，秦明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我也是人，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的那种，完全可以到侧舱去。”
“但你是非战斗人员。更别说这架老古董的机载系统都是十多年前的版本了，攻击时的轨道校准基本要靠手动，你应付不了的。”
“我可以做到，我是……”秦明正要反驳，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后边追上了几架战机，“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我知道。”林涛也向后看了一眼，“坐稳了，我们要进行短途跃迁了。”
“你刚刚不是还说这会造成麻烦？”
“是的。但我同时发现这个推进器的预热状态完全还没达到可以进行长途跃迁的地步，老古董就是麻烦。”林涛咬牙切齿道，拨动操纵杆躲过一波来自敌机的攻击，“撞上就撞上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我让L50来驾驶。”
秦明：“……”我呢，你让L50驾驶都不让我上手吗。
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实战能力辩驳一番，驾驶舱内就出现了微妙的震动感，接着舱外的风景开始模糊、扭曲，天空、敌机、红色的能量光束都消失在了斑驳的色块中，融化成了一片刺目的白。
他们进入了超空间。
咣——
刚脱出超空间，驾驶舱里的两人一机就被一阵猛烈的撞击颠得七荤八素，L50嘀嘀嘀地叫起来，如同在可怜兮兮地呼痛。
“怎么回事……”林涛揉了揉自己撞在仪表盘上的胳膊肘，伸手去扳平衡装置的把手，“难道撞到什么东西上了？”
“是我们被击中了。”秦明说，有些恼火地皱起了眉，“特意跃迁到星球背面还被发现了，追踪得真快。”
林涛向外边望了望，意料之中地看见几架敌机紧紧地咬了过来。
机载系统以平板而机械的声音报告着机体的受损状况，林涛听得烦躁，索性关掉了普通提示，而后将引擎转速调节到最大，猛然提升了速度，想将追兵一气甩开。
“前边也来了三架。”秦明紧张地抓着座椅，大声对林涛说道，“甩是甩不开了，我们得攻击！”
“那谁去攻击，L50吗？”林涛也大声地反问他，操纵运输机惊险地躲过前后方同时发起的一波攻击。
L50在后边无辜地嘟了一声。
如果不是看在他还在辛苦驾驶的份上，秦明真的会一拳揍上去。
“我去操作战斗系统。”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攻击，你驾驶，我不觉得这个安排是件很难想到的事。”
林涛抽空瞥了他一眼，见他满脸坚定，总算是知道眼前这个非战斗人员这次是铁了心要亲自上阵了。
“要么我来攻击，你过来替我驾驶？反正还有自动驾驶功能可以撑一阵子。”他提出一个建议。
“不行。”秦明继续否定了这个提议，“现在敌机追得很紧，单靠系统的自动驾驶没办法让我们安全脱出，而我的技术也不足以胜任这种程度的驾驶任务，摆脱追踪这方面你才是最在行的。”
他说的倒也没错，但林涛确实很难把这样的任务交给一个大部分时候都只负责策划和指挥的非战斗人员。
“可这个系统比较旧，操作难度大，没有实战经验的人是很难立刻上手的。”他对秦明说，“如果让你来负责攻击，你能保证你的命中率吗？”
“不能完全保证。”秦明说着就起身往侧舱走，“但我可以保证自己能够操作这个战斗系统，因为它是我当年参与研发的第一个项目，我对它再了解不过。“
“参与研发？”听到这几个字，林涛有些讶异地回头看去，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这个系统起码十几年前的了，你那时才几岁？”
“十五。”秦明的回答从侧舱传来。
“那挺巧的，”林涛拨动了几个按钮调节引擎转速，抬升机体避开了来自一架敌机的冲撞，“我第一次没完成任务被雇主追杀的时候也是十五。”
“谢谢你的坦白。但现在请你现在先对行进路线稍作调整，不然我们就要被逼进小行星带了。”
林涛大笑。
“我会的。”他应声道，终于开始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祝你一切顺利，秦明。”
这是每次执行任务之前，指挥官会对手下的任务专员们说的一句祝愿。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秦明的神色温和了些许。
“也祝你顺利，林涛。”他回答道。
紧紧抓着金属管子的L50欢快地哔哔啵啵了起来。
林涛喜欢飞行。他第一次接触到飞行器的时候年龄还很小，个头还没一艘摩托艇高，坐到座椅里时从外边根本看不见人。
但那不妨碍他向往飞行的快乐。
他小时候曾生活在一个森林星球，气候湿润，雨水充沛，目光可及之处皆是深深浅浅的绿和潮湿的褐色。这样的环境很难使用飞行器，人们更习惯使用摩托艇在树林间穿梭，可即使是这样，摩托艇还是时不时会被一些粗硬的枝桠卡住，把上边乘坐着的人狠狠地甩到草丛或水坑里去。
这让他更加渴望飞行——是真正的、直冲云霄的那种高空飞行，而不是在树木的气根之间低低地徘徊。
但童年毕竟已经过去了太久，而且林涛真正在那个星球生活的时间也不算很长，所以他也记不太清楚森林里的那些日子，唯一印象还清晰的就是自己曾小心翼翼地从岩洞里拖出偷偷留下的一架小型飞行器——这是他在垃圾场发现的，大概是某个喜欢赛车的富商对这项活动厌倦后随意丢弃在这里的。
他之前花了一些时间修好它，而现在，它就要成就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愿望。
他抹掉飞行器表面的苔藓，翻身坐到座椅里，戴好护目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握上那有些粗糙的把手，捻动上边的按钮，操纵着飞行器向着繁密的树叶之间那点闪烁的光芒飞去。
无论日后对飞行这件事有多么驾轻就熟，林涛始终无法忘记自己第一次实现真正的飞行时的经历。他感到引擎在自己身后震动，感觉到森林间湿润的风拂过脸颊和发丝，那曾经遥不可及的光点越来越接近，最终在无数窸窸窣窣的声响中猛然散开，从幽微闪动的星火变作倾洒而下的光明。
他终于真正地飞上了天空。
原来在天上飞是这样的感觉啊，幼小的林涛有些晕晕乎乎地想着，仰头望了一眼亮蓝的明净天空。他现在是飞在这天穹之下，那如果能飞得更高、飞到那些来来往往的星际商人们总在谈论的宇宙里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如果现在的林涛还能记得自己当年的那个疑问，他大概会摸摸后脑勺，然后慢慢地回答道：在宇宙中飞行的感觉啊……首先，你有比天空广阔得多的场所，但也会有比天空多得多的阻碍，特别是那些小行星带，一旦误入的话那简直就是噩梦，还有就是危险，天空只是一颗星球上的帘幕，能遮掩住的东西是极有限的，而宇宙……宇宙背后，则隐藏着世间所有的危机。
比如现下这一刻。
林涛极紧地握住操纵杆，整个人都被固定绑带死死地扣在座椅上，L50在他身后发出短促而尖锐的警示音。而舱外，远方绚丽的星云和近处不断袭来的红色激光束全都在机体的骤然翻转中融合成霓虹灯般耀眼的彩色海洋，从他身边迅速地流淌而过。
“爽吗L50？”他在天旋地转的刺激感中大声问了机器人一句，而后又朝侧舱喊道，“你还好吗秦明？头晕吗？”
“我很好。”秦明这么回答他，但声音明显有点儿发虚，“但你如果继续这么旋转下去的话我就没办法瞄准了。”
“如果你刚才能打中追我们追得最紧的那架战机的话我也不会这么连续倒转的，”林涛调整了推进器的状态，又把平衡装置的数值升高到最大，终于让运输机回到了更为平稳的轨道上来，“好了，我现在拉开一点距离了，你赶紧在下一波攻击开始前把他们解决掉！”
“我尽力。”
答完这一句后秦明感觉背后冷汗涔涔，险些直接从移动座椅上滑下来。
现在他有些理解为何林涛之前对自己能否担下攻击这个任务感到担忧了……战场飞行这件事，一般人还真的不怎么经受得住。
方才机体整个儿倒转时秦明只感觉头昏脑涨，喉咙被从胃里逆流上来的酸液烧得又热又痛，更别提固定用的系带勒进胸腹时那种窒息般的感受。饶是他战场经验也不算少，但那都是在地面上的事情，如果现在让秦明再选择一次，他宁可在哪个荒凉的星球上被一群机器人追着狂奔三十里也不想在宇宙里玩极速漂移。
术业有专攻，可能他只适合在幕后升级军事装备和出谋划策，至于袭击和摆脱袭击这种刺激的事儿还是交给林涛这样的人来干吧。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呼出一口气，在座椅上坐稳身子，继续进行刚才被打断的瞄准。
敌军战机远看像一只只舒展开翅膀的海鸥，头部闪烁着危险的红光，似乎随时要张开尖利的喙，把前边这架古旧的运输机当做小鱼一口吞掉。
但我们可不是什么无害的小鱼苗，秦明想道。
他轻轻地移动控制手柄的位置，听到耳边传来轻微的嘀的一声——那是战斗系统开始校准发射轨道的动静。面前的小屏幕上开始浮现一条绿色的轨迹图，代表敌机的红色轮廓在轨迹边缘缓缓地游移着，却始终没有进入射击范围。
时间紧迫，秦明的手心渗出一点汗水。
“射击，秦明。”这时林涛沉着的声音从驾驶舱方向传来，“你必须破坏他们的战斗队形，不然我们接下来会很难办。”
秦明闭了闭眼睛，他极快地估算了一番与敌机的距离，而后把手柄稍稍右转，将射击轨道偏离了目标一些。
这个战斗系统的算法当初就是我核对的，我肯定能用它完成任务。他对自己说，而后按下了按钮。
激光束射偏了，敌机稍微分散了一些，并没有被击中。
秦明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连续射击了几次，但一次都没有击中目标，敌机只是拉开了彼此的距离，然后开始加速，准备下一波的猛烈攻击——
宛如钥匙吻合锁孔，齿轮相互扣合，目标战机在几次移动后终于进入了调整后的射击轨道，屏幕上的轨迹图瞬间转变成了令人振奋的红色。秦明的脊背顿时绷紧，指尖用力下压，毫不犹豫地摁下了发射按钮。
刹那间激光束如箭矢般射出，利箭以极快的速度追赶着猎物，在敌机尚未来得及调转方向之前就凶狠地贯穿了机体，在宇宙这片宽广的幕布上留下了一片炫目的烟火。
为了避免被爆炸波及，也为了防止误入射击轨道，剩余的敌机不得不完全地分散开来，原本的战斗队形顿时溃散。
“干得漂亮！”
秦明听到林涛含着笑意的称赞，或许是因为此刻肾上腺素的飙升，他竟然觉得这声赞扬也像箭一般直接穿透了胸腔，但它并没有带来疼痛，反而留下了令灵魂都颤栗起来的烧灼感。
但表面上，他只是很轻地笑了一声，然后提醒林涛剩余敌机的来袭。
“不把他们都甩掉的话我们不能进行跃迁，否则他们很有可能根据我们消失的位置推算出集合地的坐标。”
“明白。”林涛回答，“那你坐稳了，接下来可能会有点……颠簸。”
“……又要倒转？”秦明感到自己的胃里一阵痉挛。
“为了效率嘛，反正我们就那么一架运输机，他们应该不会追太久的。”林涛说着就开始推动操纵杆，“好了L50，别尖叫了，机器人是不应该晕机的。”
可我觉得我要晕机了，秦明想。然后那种足以让人把胆汁都呕出来的眩晕感又一次袭来，秦明一边咬紧牙关一边尽可能对着敌机射击以扰乱对方的飞行路线，感到眼眶因为精神上的高度紧张和生理上的极端不适而泛起湿意。
混乱中他似乎看到有两架敌机因为急着追上运输机的飞行轨道而撞在了一起，爆炸时金红的火光无比刺目。
也不知道是被光刺了眼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几次翻转后秦明几乎泪眼模糊，耳朵里尽是血流冲击耳膜时嗡嗡的声响，偶尔也会听到林涛畅快的笑声和L50刺耳的呼叫。
等秦明的视线终于恢复清晰时舱外的世界已经恢复了平静，如林涛所说，敌军也不想为一架运输机损失更多的己方战机，追过一段距离以后就被叫停了。这一点让秦明安心了许多，他松开紧握着控制柄的手，以技术人员的严谨态度细细回忆一番，而后才想起来，方才倒转的时候，自己在晕头转向之中好像也打中了几发……看来他还是有一点这方面的能力的，加以锻炼说不定日后也能进行这方面的作战。
但既然危机已经过去，秦明也没有心思再研究这个了。他解开身上的系带，从移动座椅上滑下来，回到驾驶舱去坐下。
“我们现在到哪个星区了？”
正在和L50击掌的林涛看了一眼仪表盘，然后说了一个名字。
“够远了，他们不会再追了。”他打开自动驾驶功能，好让自己更彻底地转过身去继续跟L50玩猜拳游戏，“行了，别再这么绷着脸了，我们稍作休息就进行跃迁，不会耽误时间的。”
我是因为生理上的不适才脸色不好的，秦明心说，而后对林涛点了点头，放松地把自己摊在座椅上。
紧张过后骤然的轻松会让人陷入一种空白的迷茫，秦明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旁边一人一机划拳的动静一边望着舱外寂静的宇宙，恍惚中觉得自己是躺在一艘小船的底部，而宇宙则是宽广无际的海洋，他随着海洋上此刻稍许平静下来的水流随意地漂浮着，却不知道何时会被猛然袭来的巨浪吞没。
“对了，我们撤离之前你不是有什么事想说吗？”与机器人玩了几轮以后输得一塌糊涂的飞行员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些什么，赶紧把L50推到秦明旁边，“快说吧，如果还需要做什么的话正好可以在赶去集合地之前解决掉。”
听到他的话，刚才还在发怔的秦明赶紧回过了神，对着L50轻轻点了点头。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机器人左看看右看看，看完后还不忘警惕地往舱外瞅了一眼，在确定确实没有任何危险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截短短的附加臂，准备接入电脑的接口。
然后电脑接收讯息时的提示音和通讯频道沙沙的声响同时在驾驶舱内响起。
林涛、秦明：“……”
林涛摊了摊手：“先听哪个？”
秦明一手扶着额头，另一手伸过去打开收讯按钮：“先听这个吧，应该是总指挥部来的消息。”
L50发出了一点哔哔声，听话地收回附加臂退到了一边。
几声杂音过后，通讯频道里传来人声。
“秦明，林涛，你们能收到讯号吗？“
“已收到。”秦明答道，“我和林涛已经安全撤出，现在正准备跃迁到集合地。”
讯号那边的人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你们还安全就好。”
这听起来似乎只是一句放心的感慨，但秦明敏锐地察觉出了更多的东西。
“出什么事了吗？”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是我离开前发出的信息没有及时被战斗小队接收，还是出了别的意外？”
那边沉默了两秒。
“你发出的信息被接收了，尚未归来的六支战斗小队已经及时撤退，现在正在赶往集合地。”
一阵令人不安的停顿。
“但是我们撤出的十艘运输舰中，第十艘运输舰由于撤离时间稍晚一些，在进行跃迁之前被帝国军的战舰击中，所有的逃生舱中仅有一个获救，其余……全部被毁。”
风暴要来了。
仰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时秦明心想。他把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拉起兜帽盖在脑袋上，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松软的沙土地上跋涉。
这个星球气候干燥，只会在短暂的雨季里降临几场风暴。而今年的风暴显然来得早了些，厚重云团之间隐隐透出不祥的红光，正如同被它笼罩着的这块土地动荡不安的命运。
又绕过一个山丘后秦明在一丛低矮的灌木旁休息了片刻，他轻轻晃了晃脑袋，伸手拂去额发上的细沙，然后蹲下去扣紧靴子上的搭扣。
再次起身时秦明感到有雨滴落在鼻尖，空气里弥漫着暴雨将至时特有的潮湿味道。他站在原地侧耳细听了一阵，隐约听到有呼哨般尖利的气声盘旋在远处。
他知道那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他还不能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遮蔽处，他就要正面迎上那可怕的、遮天蔽日的狂雨厉风。
所以叛军驻地为什么在这么远的地方？
跌倒在被雨浸透后格外湿重的沙土中时秦明不无抱怨地想道。他费力地把绕作一团缠在脚跟的斗篷解开，然后跌撞着站起，躬着身子，迎着扑面的风雨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去。他的身后，一串漫长的足印绵延到很远的地方，由深到浅，最终被风雨一点点刷去，直到被彻底抹平。
疲累中秦明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机械地挪动着沉重的双腿，时不时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
不得不说，在这种干燥的地方，连雨都是一股子沙土味。
当他再一次不得不暂停下脚步时，终于不是因为风实在太大以至于迈不动步子，而是被什么比雨水更冰凉的东西抵住了额头。
“发现入侵者。”机器人平直呆板的声音在猎猎风声中突兀地响起，它缓缓低头，用电子眼扫描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庞，又把手中枪口往前送了送，逼得那人不得不在大雨中抬起头来。
“我不是入侵者。”那人说道。他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敌意，脸上虽然因为布满雨水而略显狼狈，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
“我不是入侵者，”他又重复了一遍，“不信的话你可以扫描我。”
机器人歪了歪脑袋，依言扫描了那人全身，在发现对方身上确实没有任何杀伤性器具后稍微放低了枪口，好让那人拉一拉兜帽遮住兜头而下的雨水。
“离开。”机器人生硬地说道，“陌生人，离开。”
秦明理解了它的意思：机器人认识到他不是对叛军有威胁的敌人，于是试图驱赶他。
“我不会离开，”他盯着机器人闪着光的电子眼，大声说明自己的来意，“因为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加入。”机器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你，加入。”
“是的。”秦明对它这个金属脑袋运转的速度感到了一丝绝望，“我要加入你们，所以能否请你把这一点报告给你的上级？“
一人一机就这么在雨中互相瞪视，直到机器人的身体忽然发出了嘀的一声轻响。
“我已经报告了。”它说，“请在原地等候。”
秦明总算能松一口气：“……好。”
他安静地站在了机器人旁边，盯着连绵落下的雨水，开始了等待。
等到几个穿着军装的人影快步走来时，秦明已经快要冻僵了。他裹着湿透了的斗篷，泛起青白色的嘴唇紧紧抿着，湿漉漉的眼睫低垂，看上去非常虚弱。
但当他抬眼时，那双漆黑眼眸里蕴含的光芒足以让人心头一震，从而忘记他外表上呈现出来的羸弱模样。
叛军的成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实在没办法相信这样一个瘦小的孩子竟能孤身一人穿过荒野，在呼啸的风暴中来到这偏僻的驻地。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来这里？”
成员之一走上前去，低头看着眼前的男孩。
“我是秦明。”男孩回答，“来这儿的原因我说过了，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成年人皱起了眉。
“……你太小了。”他说道，声音听起来如同叹息，“不应该来这样的地方。”
“这跟年龄没有关系。”秦明反驳道，他一口气报出了好几种型号的战机的名字，期间因为说得太急还呛咳了几声，像是急于向面前的几个人证明些什么，“……我对这些种类的战机的结构很了解，也会修理它们，我能帮到你们的。”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抬手擦掉流到眼睛里的雨水，“而且我的学习能力很强，如果你们能让我留下，日后我能为你们做更多的事。”
“这里对你而言太危险了。”另一个成员说，轻轻摇了摇头，“等风暴停止后就回去吧，孩子。”
秦明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
“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我只是想加入你们而已。”他轻声说，“如果你们不接受我，我也可以去别的地方，但我不能回去……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一滴雨水从兜帽的边沿滚落，滴在男孩的脸颊上，像眼泪一样滑落下去。他看上去似乎是想让自己显得坚不可摧，可湿透的斗篷下紧绞在一起的双手又暴露了那没能被完好掩藏的不安与脆弱。
离去或是留下，他在雨中等着一场决定自己此后命运的判决。
“秦明？”
通讯频道里小心翼翼的呼唤打破了驾驶舱里沉重的寂静。林涛稍微侧过头，看到身边的青年冷硬的侧脸。
“我在。”
良久以后秦明才给了答复。他的声音依然是沉静的，但林涛注意到他搁在腿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以至于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相当明显地浮凸了出来。
说完这两个字以后秦明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具体的损失状况统计出来了吗？”
“还没有。”那边回答，“但我们已经在加快进度了，等集合完成的时候大概就可以报告到总指挥部。”
秦明点了点头，随后又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自己点头，赶紧补充似的嗯了一声。
简单地交流了几句后秦明就收了线，驾驶舱内瞬间又沉寂下来，只有L50偶尔发出点电子音。
林涛也不知道怎么打破舱内这种气氛——他的心里也沉得难受，像堵了一块凉冰冰的石头。要不还是先到集合地吧，他心想，准备输入目的地的坐标。
就在这个时候秦明终于开口了。
“如果你这个时候想离职的话，我不会拦你的。”他故作轻松道，偏过脸去盯着舱外。
林涛刚打算伸出去的手登时就僵在了那儿。
“……那你能一个人把这架运输机开到集合地去吗？”半晌他问道。
秦明转过了脸，无奈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对我有些误会，我只是不擅长这方面，而不是不会……”
“那你是不是也对我有些误会？”林涛打断了他的话，认真地盯住了他的眼睛，目光坦荡而率直。
秦明张了张嘴，没能答上话。他脸上那种出神般的恍惚神情慢慢地消失了，眼角眉梢的线条也柔软了一些，依稀呈现出歉疚的模样来。
“抱歉。”他对林涛说，“刚才是我情绪不好，说错了话……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这次换做是林涛无奈地摇头了。
“我知道你其实不怎么信任我，在你印象里，我大概随时都可能因为厌倦这种生活而跑路吧。”
秦明：“……抱歉。”
林涛：“其实这么想也是对的，毕竟我又不是自愿加入你们的，真给我机会的话我确实会跑。”
秦明：“……”
林涛瞥他一眼：“但事实是我没有跑，那现在就更不可能跑掉了，你可以放心。”
听完他的话，秦明疲倦地叹了口气。
“我很抱歉，林涛，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他垂下视线，伸手扶住额头，“只是我有时候也会有那样的想法，也会想逃避一些事情。”
林涛愣了片刻，然后意识到秦明居然是在跟他坦白自己的内心。对秦明这种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来说，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难得了。
大概是死里逃生后又接到这样的坏消息，有点受不住了吧。他心想，静静地听着对方讲话。就算再怎么冷漠，秦明终究也是一个人，而不是冰雪塑成的像。
“我们撤离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秦明缓缓说道，目光悠远，“我记得最早的一次撤离是我刚加入叛军六个月的时候，基地遭到突袭，我因为年龄小，是最先被送上运输舰的那一批成员之一，离开的途中还有很多人笑着跟我告别，让我不要担心，大家都能安全离开的……”
听到这里，林涛已经明白了后来发生的事。
“后来我到了新基地的地点，一边帮忙重建一边等着那些跟我告别的人，可我再也没能等到他们。”秦明又叹了口气，“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随时都在面对这种事情，别说紧急撤离了，就是一次普通的侦查任务也会损失好几个飞行员，所有人都习惯了这种生活。”
他说着，抬眼看向林涛。
“其实我有时也会好奇你之前作为星际商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是不是更为轻松，更为……快乐。”
“那当然。”林涛很顺溜地接过了他的话头，“我之前可不用天天把命押在战机上过活，最惨的经历也只是出了意外丢了货然后被雇主追杀，但对我这种程度的飞行员而言，那点追杀完全不值得担心。”
秦明略为困惑地皱起了眉：“那你为什么……”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们这种人为什么能忍受这样的日子。”林涛收敛起了嬉笑的表情，难得认真了起来。到底是在战场上磨练过的人，正经时眼神利得跟把刀子似的，颇有几分气势。
“随时可能死在哪次任务里，又不知道要受苦到什么时候，为了一点点谁都不知道有多大可能性降临的希望就把命都拼进去，”说到这里林涛摇了摇头，“这样的生活岂止是没有退路，在我看来你们根本是急着切断自己的退路。”
秦明无声地笑了笑：“因为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本来就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我们无处可归。”
比如他自己。在前往叛军驻地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自己无忧的童年同逝去的父母一起留在了那造就了一切苦痛的战火中，踏上了另一条苦途。他不知道这条艰难的道路是否有终点，但他愿意相信自己是在走向光明。
“然后我发现我其实也是。”林涛继续说，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心，指尖掠过其上粗糙的枪茧，“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没有过安定的时候，永远在跟着一群陌生人东奔西跑。能单干以后我去过很多星球，但它们没有一个能让我待过三个月以上，你们的基地算是我待过最久的地方。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是无处可归。”
秦明无言。他安静地看着林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所以——”但此时林涛的话风突然一转，神色也回到了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所以您还要不要让我走啊，秦指挥官？”
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里的秦明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种画风剧变。
“这次撤离过后我们已经失去了许多战力，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损失了。”他下意识地回答道，“再说我也没想让你走啊。”
L50在一旁悄悄伸出机械臂捂住了脸，细声细气地啵了一声。
等林涛再次打算输入坐标的时候他终于又想起了些什么。
“L50你到底是想说什么来着？”
等待已久的机器人终于真正得到了把那个秘密信息拿出来的机会——再等下去它身体里的电路都快要被烧化了——激动得差点哐当一声栽倒在地。它发出了一连串的哔哔声，再次滑到两人之间，然后伸出那截短短的附加臂。
“哔哔——嘟——啵哔——”
把附加臂连入电脑接口之前它转过脑袋，小声地对秦明发出一个询问。它知道它的代理主人此刻的心情并不好，而它也不能确定自己身体里载着的这个消息到底会不会引发更多的低潮与失落。
听懂了问题的秦明伸手摸了摸机器人的圆脑袋。
“我也不希望有更多的坏消息了，”他说，“可事实是不能逃避的，你继续吧。”
闻言L50闪了闪灯，把附加臂伸进了接口，轻轻地转动了一下。
系统柔和的提示音在驾驶舱里响起，林涛和秦明看着面前的屏幕上浮出一行行代码，而后影像设备嗡嗡地运作起来，从屏幕下方的小孔里投射出一个人影。
这个消息居然是一段全息录像。
投射出来的人影开始并不是特别清晰，两人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没能确定对方的性别，只知道他或她裹着一件深色的长袍，而且正弯着腰一个劲儿捣鼓什么——以影像的视角而言，他或她大概就是在调整摄影的装置。
“什么人才会把消息送给一个机器人啊？”林涛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那人手脚并用地折腾设备，好奇地问道，“我记得除了偶尔跟你去别的星球做考察，L50没怎么出过基地吧。”
“我从来不知道L50有这样的功能，”秦明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件事，“它就是一个普通的助理机器人，不是用来传输机密信息的。”
“难道是有什么人趁你没注意的时候改造过它？”
“应该不会。”秦明说，“除非……”
他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僵住了。
“除非什么？”见他脸色有异，林涛有些紧张地追问道。
秦明眨了眨眼睛。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东西，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极克制的欣喜。
“你也知道，”他对林涛说，“这个机器人是我的学生做的，那她完全有可能在它身体里放过什么秘密的收讯装置……”
林涛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这段录像是你的那个谍报员学生发来的信息？可我记得我刚加入你们的时候她就已经失联三个月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那种熟悉的、难以置信的喜悦。
“但我们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秦明说，“毕竟我们不能肯定这就是即时影像。”
他倾身盯着那个模糊的人影，摁在座椅边缘的手指指尖发白，不自觉地蜷在了一起。
“先看看她要给你留什么讯息，”林涛也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加了速，“连你都不知道L50体内还有这样的装置，那这很有可能是她为自己留的后路。”
秦明认同了他的看法。
在两人谈话的这段时间，那个小小的人影终于调试好了设备。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把兜帽往下拉了一点，露出底下乱蓬蓬的短发和一张对秦明而言相当熟悉的脸。
“咳，这样应该可以了吧？”她小声说道，又伸手拍打了一下那个应该是摄影设备的位置，“这样的话应该能把声音收录得更清楚点……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在这种地方弄到一个信号增幅器容易么我，唉，活着真难……”
林涛：“……你这个学生好像不太像你啊。”他还以为秦明的学生会是另一个秦明呢。
“学生为什么一定要跟老师有相似性？”秦明疑惑地看他一眼。
林涛赶紧捂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
确认准备万全后录像里的小姑娘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站直身子，把藏在长袍里的枪握在了右手手中，脸上的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老秦，等你收到这段录像的时候，我已经——”
驾驶舱里的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我已经成功甩掉追踪，带着情报跑出来了。”
林涛：“你以后如果要再收学生的话，能不能把说话不要大喘气这一点放在教材里。”
秦明：“没有教材。别打岔，继续听。”
林涛耸了耸肩。
小姑娘不停地东张西望，显然，她正处在相当动荡的一个环境里。
“你能看到这里，说明L50及时收到了消息，”她继续说道，“我在离开前在它身体里装了一个自制的收讯装置，为的就是这种时候能派上用场。很抱歉这么久以后才传消息给你，但身份暴露后我不得不躲藏在各种偏僻的星系，身上也不敢带任何发信器，以防帝国军找过来。”
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对那段艰辛的日子依然心有余悸。
“长话短说。既然我已经在外躲了那么久，那我原来掌握的一些情报应该基本都过期了，但我逃出来之前带上了一份相当庞大的数据，由于缺乏合适的传输设备，我无法把那份数据直接传输给L50，所以我要向你提出一个请求。”
年轻的谍报员抬起头，此刻她沉着的目光像是穿越了时空，坚定地落在了银河另一端的两人身上。
“我请求你带一个可靠的飞行员，到外环星域的木塔尔星上，把我身上的这份数据带回基地。木塔尔半个月前发生了内乱，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浑水摸鱼混进来的，不然我可能至今没法成功地发出这个讯息。这场内乱现在依然处在相当激烈的状态，你们完全可以趁乱直接跃迁到星球的境内，反正这里早就是战机满天飞的状态了。”她笑了一声，但很快又收敛起了轻松的神色，“这就是我的请求，之后我会告知你我目前所在的区域的坐标，在下一次迫不得已的撤离到来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
然后她以相当快的语速报出了一串数字。最后一个数字出口的刹那，谍报员单薄的身影就化作了一片炫亮的光影，迅速地消失了。
L50立刻向着她消失的地方伸出了机械臂，像是在不舍她的离去。
“嘟——”它转动脑袋，发出恳求似的呼叫。如果它是个人类，此刻必定是双眼含泪，无比真挚地望着沉思的秦明和林涛。
见它实在可怜，林涛忍不住安慰地拍了拍机器人的外壳。
他观察了一会儿秦明的神色，半晌开口问道：“我猜，你是在思考到底是先去集合地，还是先到木塔尔带回你的学生和那份数据，对吧？”
“对。”秦明很干脆地承认了。
“那你想好没？”
秦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认为应该怎么做？”
“我认为嘛，”飞行员懒洋洋地笑了笑，望向舱外无际的宇宙，“我认为我们应该直接去木塔尔，毕竟谁都不知道那场内乱什么时候会被镇压，对吧？而且从L50收到讯息的时间来看，她就是在基地被突袭前不久发出这段录像的，往最好的方向想，才过去半天多时间，她应该还在她提供的这个坐标附近，这对我们的搜索非常有利。”
林涛说得非常随意，事实上他并不认为秦明会采纳他的计划。因为这个计划并不完美，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危机四伏，只是在己方已经元气大伤的情况下，林涛也不认为把时间拖得更久是件好事。速战速决、高速高效，这才是前线战斗最常见的要求。
但秦明估计不会同意，他想，这家伙可是个完美主义者……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完美主义先生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前往木塔尔。”秦明说，语气十足利落。
提议终于被采纳了一次的林涛：“……”
没能及时收到应和的秦明郁闷地抬眼，看到林涛古怪的表情。
“怎么了？”他问道，“如果是觉得没有武器的话，L50的身体里有一块用于存储的空腔，里面一直放着几把枪以备急用，所以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林涛摆了摆手：“……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
他与秦明那双充满困惑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把那些已经涌到了喉咙口的话语咽了下去，换成了一句轻快的调侃。
“我只是想到，在误入战场后被迫加入你们之前我本来就是要往木塔尔去的。隔了这么久才走完这条路线，也不知道算不算回到原点？”
秦明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我个人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个新的起点。”他谨慎地回答道。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然后同时轻笑了起来。
再次启程之前，林涛从座椅上探过身，对着还在调整枪套位置的秦明说了一句话。
“别忘了战前动员啊，秦指挥官，”他轻快道，“就像之前每次任务前那样，来句振奋点的话呗。”
他以为秦明会像以往一样说一句“一切顺利”，结果对方却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我小时候生活的星系里有一句祝愿语，大意是希望诞生于星辰。”秦明说，“但战争开始之后就没人说这句话了，他们都说，希望是毁灭于星辰，因为所有的入侵都来自于宇宙。”
“那你信哪个？”林涛问道。
秦明没有马上回答。他把L50递过来的枪塞进枪套里，接着转头看向舱外，望向宇宙深处熠熠闪烁的星光。
“我更愿意相信前者。”他答道，然后回过了头。
林涛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我也这么觉得。”
而后他伸出手，在屏幕上输入坐标，把掌心悬在了光速推进器的启动按钮上方。
“开始跃迁吧。”秦明下令，“目的地，木塔尔。”
“是，长官。”林涛应声道，按下了启动钮。
L50抓着一根金属管道，在两人身后发出一串音乐似的电子音。
他们驶向星辰。
END.
背景设定有参考星战。
秦明刚加入叛军的时候年龄很小，只能一边学习一边搞技术，专注于升级自家军事装备，后来才渐渐发展到技术和作战两方面兼顾。
林涛的飞行技术是在边缘星系里辗转时练出来的，实践出真知，货真价实老司机（。
想试着写写关系并不好的林秦，但效果好像也不是很好。
元宵节快乐XD
